走亲戚


邵先斌/文


这是刚刚过完大年初一不久的一个早晨，新年的气息如蒸汽般的还在慢慢升腾。天空中的鞭炮声还在时不时的回响着，远近不定，在天空中一声巨响，随即便化成了一朵灰沉沉的烟雾，渐渐消散在沉闷的空气中。一片寂静之后，只听得又是一个爆竹直冲入天际，把阴郁的晨空染成了灰色的一抹。这时的房屋上面，随着爆竹一声响，便留下了一股烟，没等到消散，便又形成了一朵烟云。如此循环着，如同从人们嘴里吐出的香烟的圆圈一样缓缓前移。这时，灰白色的天空又时时发出闪光，接着又是一声钝响，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没有停息，只闻得空气里已经散满了清幽的爆竹散发的香气。庄稼地里的残雪覆盖的麦子在这沉闷的气体下伤感的呜咽着，仿佛会听到周围发出微弱的丝丝的声响。


整个村庄被朦胧的笼罩着，似乎像沉没在水底的鱼，让人喘不过气来。长长的胡同里，“咯吱”的一声沉重而漫长的声响，这家的木门慢慢的被打开。静静的躺在大门下的那个长长的木棍被移开。只见，侧身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瘦瘦的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叫李峰，头上秃了顶，中间如同足球场，一圈像是铁丝网那么密集。他侧扬着头看了看门前的那个土房，额头上如河流一样的几排或浅或深的皱纹上下浮动着。他扭回头伸出那个带着的黑色手套的大手擦了擦三轮车的底座，额头上的一绺如马鞭一样的头发庄严的披在上面。大大的眼睛里闪出太阳般的光芒，身披一件长长的黑色大衣。


李峰正准备从里面推出那辆大大的破旧的三轮车，他的妻子和一儿一女，他的儿子有20多岁，女儿也差不多如此。他的那个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抓住车把手猛地往外一推，三轮车悠扬的离开门沿。她们母女俩坐在车里，一条粉红色的被子围在她们身边，他的儿子坐上了车沿。


“老李，昨天下得雪还没有化，路上千万小心点！”他的妻子说着，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他轻声的回答了一声，随后，便骑上了车子。顿时，他感到一股从空气中流动的凉气向他迎面扑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乎一口。渐渐的离开着那个深深的胡同，地上的杂草和树枝都吱吱的叫着和哭泣着后退。


他转过了一个弯道，路上人特别少，只会在远方间或的看到几个人弯着身躯再走动。“今天按说应该是走亲戚的日子，街上怎么没几个人？”他的妻子手扶冰冷的打了霜的车边探头说着。他停住了脚，眼睛成45度角的抬头看了看上面，树上还残留着少许枯黄的树叶，正在微风中跌宕起伏着。有一片脱离了树枝，晃悠悠的飘了下来，落到了那个结了霜花的灰色的瓦片上，又渐渐地滑落了下来，打在了房屋下堆着的一片片的棉杆上。棉杆下正在欢蹦乱跳的啄着食的两只身上局部打着雨水的麻雀被惊吓的忽而飞走。


“或许都还没出门”，李峰的嘴唇上下合动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挂在他身前转动。


“你路上小心点！”她的妻子再一次嘱咐着。


崎岖不平的土路旁迎春的对联鲜艳的挂在大门两侧。昨天，鞭炮齐响，人们欢歌笑语，家家都围在桌子旁欢聚一堂，酒杯碰撞的声音如优美的音乐般的响着。整条街道上的孩子们欢蹦乱跳，烟花爆竹漫天飞舞，年轻人和老人们聊着家常话。而此时，欢乐的气氛都化作了零碎的纸屑悄然落地，片片的爆竹碎屑散落在人们的大门前。他的村庄外面有一条不大的公路，公路也正是通往县城的道路。公路的两旁栽着一排排的树木，挺拔而坚韧的如同围栏一样伸向天空。树木靠里面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大沟，沟里还残留着冻结的雨水。大沟的边缘就是村头的桥头，窄窄的桥边是一个下坡路，坡底下流淌着那条里通外和的河流。正是清晨，水面上蒙着一层神秘的气氛。河水摆出舒缓的姿态，慢慢的流动着。


不一会，他们便离开了村庄。上过通向公路的坡道时，他看到公路上的车辆已是来来往往。路上或多或少的会看到走亲戚的人川行在其中。挺拔的树木在寒风中挥动着向后退，他冻得有点哆嗦，嘴唇紧闭，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荒凉的地里


的一片片的坟墓，这是村里死去的人的坟墓，个个的坟墓上还惨留下人们烧去的纸钱的灰烬，片片黑色的斑迹。此时的他正想着什么，发呆似的骑着车……忽然，如梦初醒。他看到天空飘起了点点的雪花，从他面前打着旋轻轻落下，摔到地上渐渐的融化。


他身穿的大衣垂在下面摇摆着，就像一面庄严的旗帜，他伸手扯了一下，继续前行着。路边的树此时被冻得一动不动，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棵柳树枝交错盘绕着，在风中像摇篮一样微微晃动。一辆轿车从他身边疾行而过，车轮滚动下带走片片冰花，渐渐消失在远方。这时，他打了一个寒战，但脸上仍旧带着严肃的神情，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路上的行人都莫不出声的川行着。他的双手滑动了一下紧抓着车把，三轮车的滚动声在不停的响着。


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本应该快到了中午，天空却还是非常的沮丧，阴沉着巨大的面庞。雪也下得更大一些了。新年后的气象本应该带给人们无限的欢乐，但现在却被雪花所淹没。路上的人们都摒弃着脸，蜷缩着身体移行着。此时，他们来到了村庄的边缘，西北风正“飕飕”的刮着，如同锋利的长刀在空中划过的声音从人们耳边窜过。远处


隐约间还在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能听到烟花冲上天际的声响，随后，像美丽的花朵一样弥撒开来，从空中渐渐降落，慢慢消失。在这个桥的一边有一个下坡，下坡是通往桥下的道路。村里的人们在农忙的时候，总是成群结队的通过这条路到河里去挑水。或者，在地上通入一个管道。然后，将水输入庄稼地或菜园子里。窄窄的桥上人来人往，汽车的后尾冒着烟和人们相互拥挤着，周围还会听到嘟嘟的漫长的


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一般。


李峰来到了桥头，眼睛极力的想穿过前方的人群，他仿佛看到了有一层细雾笼罩着这一片境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在路边下了车，双脚踩在被雪打的枯黄萎缩到泥土里的草根。李峰扶着车座，粗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敲着点。她的妻子此时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他们出了村不久她就打起了瞌睡，天气很冷，她的头发披散在棉被外。当时他喊了她几声，不见她回应，就知道她已经睡着。现在她醒来，双手分别抄送到另一个衣袖里，扭动着头望着成群的队伍。他的儿子也下了车，等候着拥挤的人群……


过了不久，只听见从远处传过来一阵急刹车，声音里夹杂着桥头上一些人的喊叫声。一个轿车沿着下坡路钻进阴暗的河里，期间伴随着水花的一波翻卷。随后，一切归于无声无息，人们都站在桥上呆呆的望着水面，桥上的栏杆旁形成了一堵人墙。车里的人都探着头，此时就像时光被定住一样。


“救人啊！怎么都不救人？！”一个腔尽有力的声音喊着。这个喊声就是李峰，他一边喊着一边就准备往河里条。这时，他的妻子和儿女拼命的拉着他：


“老李啊，你不能下去！太危险了”他的妻子双手紧抓着他的胳膊，从脸上露出恳求和严肃的表情。


“爸，别下……别下去！”他的儿女也拼命的喊抓着。他看了一眼他们三个，来不及说话，使劲一甩，双手解开大衣的纽扣往后一脱，大衣翻着滚快速的掉在地上。只见“扑通”一声响，他消失在了水面上。随后四周的声音又戛然而止，只能听见寒风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地上枯黄的野草也在随风飘拂，一片，又一片，被风鞭打的站不起来了。河水不时的颠簸着，阴沉沉的，水面上时而闪着微微的光，时而又变的阴森起来……没过多久，从桥头传来了一个清晰而急促的声音：


“他们出来了！”


“快，快帮忙把他们拉出来。”


“多来几个人”


李峰浑身湿淋淋的，拖着一对母女艰难的爬了上来。李峰几乎被冻僵了，他的手几乎没有了知觉。他倒在地面上，咧着嘴，拼命的发抖，就像汽车开动时机器震动时一样。他的儿女和妻子跪在他身边紧抓着他的颤抖的手，不知说什么好，满脸露出愁苦的表情……没过一会，两辆闪着红绿交替的灯光的救护车从远处驶来，车辆渐渐的停止住。好几个人把他拖上了车，只听见他还在用轻微的颤抖的声音说：


“看看那对母女还好不好”


“他们很好！”李峰的儿子抓着他父亲的手说道。


“都怪我……没能把她的父亲救上来”李峰半睁着眼睛目不转睛的说。


……


救护车渐渐的驶去，越走越远，最终化作一片雪花消失。寒风还在刮着，如刀饺一般。远处的荒野和村庄融为了一体，形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空中的雪花落下，飞舞的雪花下的人们还在移动着。随着远处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忙于走亲戚中。